《古飾秘聞錄》作者:小指

冰悅談小說 2024-03-14 06:13:34

《古飾秘聞錄》

作者: 小指

簡介:

“钿頭琉珠起深海,血色羅裙見生死”

傳說琉珠生于深海,不僅能起死人、肉白骨,還能讓人長生不老。

這個秘密傳說隨著多年前的一場血案深埋世間。

“滄海月明珠有淚,紅月日冷簪飲血。”

數年後,京城詭案頻發。

厲鬼索命、密室殺人、妖鬼傳聞、絕密毒殺……

無處不在的精美古飾,奇詭巧妙的“不可能犯罪現場”,

數條人命的盡頭,是怨?是恨?還是求而不得的愛與欲……

精彩節選:

季秋白露,天公作美。

紀如一今日起了個大早,精心梳洗打扮一番後,便急匆匆地奔著趙府而去。

前些日子,新任禮部尚書趙知儒的嫡長子趙新澹即將大婚的消息一傳出,立即轟動了整個京都。誰人不知趙尚書終于熬死了老上司成功上位,如今又逢他的嫡子娶妻,趙家雙喜臨門。烈火烹油,這樣的熱鬧,誰不想蹭一蹭?

今日,如一是受邀前來趙府爲女眷們設計妝發首飾的。她從六歲起就跟在師父齊明遠底下學習首飾設計和制作,十幾年來不知道吃了多少苦,早就對各種飾品的材質選擇、款式設計、制作工藝、搭配技巧等爛熟于心。除此之外,如一還有一手翻新老舊首飾的絕活兒。再古舊的物件,到了如一的手中,經過她的一番淬火和添彩,都能重新煥發出古飾特有的光彩和獨特魅力。三年前齊明遠因傷退居二線,如一便獨挑大梁,一改師父以往“來者不拒”的經營思路,專門給一些貴族小姐設計專屬定制的首飾和妝面。幾年下來,憑著過硬的手藝和良好的口碑,她在京都的貴人圈內已小有名氣。所以,在趙府大婚這麽重要的日子裏,爲趙府的女眷設計喜宴當天的飾品妝容這樣的大事,理所當然地就落到了如一的身上。

昨天半夜下了一場急雨,趙府門前那棵丹桂被打落了不少花蕾。天還沒亮,趙府管家就讓小厮將門前灑掃幹淨。天光大亮後,那丹桂樹下的空地陸陸續續停滿了車馬,直到未時,仍有馬車堵在外頭。

如一看著外頭這車馬的規制和數量,心裏暗自咂舌:這樣的大場面,怕是跟皇族相比也不遑多讓,想來嫁入趙家的這位新嫁娘,也算得上是風光無限了。

然而此刻不是她胡思亂想的時候,在下人的指引下,她順利地進入了內宅。早在三個月以前,如一就已根據趙府各位夫人小姐的長相氣質,設計好了她們在喜宴上要佩戴的首飾和配件,繪制好的圖紙也跟趙府確認過。如今這些飾物都已經制作完畢,如一只需要協助她們進行搭配和打扮,今日的工作也就算大功告成了。

然而輪到趙府二小姐裝扮的時候,如一卻接連碰了幾個軟釘子。因爲母親沒有請自己喜歡的妝娘過來,趙二小姐心中頗有怨言,處處故意爲難如一,一會兒指著如一專門爲她設計的白玉發簪說俗氣,一會兒又覺得嵌寶的頭面過于老氣。

就在如一覺得難爲情的時候,她偶然間一擡頭,發現院中的石榴花開得正豔。

如一微微一笑,心中已然有了主意。她來到被石榴花簇擁的窗棱邊上,伸手摘了兩朵鮮花,又打開隨身的工具箱,從裏頭翻出一卷金絲。不到一炷香的時間,一支精巧別致的金絲石榴發簪就問世了。

趙二小姐畢竟年紀小,看到這麽新奇的東西,一時間入了迷。待如一爲她精心裝扮搭配後,女眷紛紛圍上來稱贊,趙二小姐揚了揚頭,臉上總算露出了滿意的笑容。

工作順利完成,東家小姐個個都很滿意,如一也算是松了一口氣。

申時二刻,大婚儀式已成。參加喜宴的諸人剛剛入席,正是桌上觥籌交錯、衆人酒酣耳熱之際。

作爲貴賓,如一被安排在府中專門招待女賓的花廳就座。花廳中的女客,多半都是來賀喜的官員家的內眷。大家閨秀嘛,自然懂得自律矜持,可仍有那年紀小又好奇心重的女孩子,時不時將目光看向專門招待男賓的中廳,企圖通過茂密的花木縫隙,瞧一瞧中廳裏吃酒暢聊的那些年輕俊逸的郎君們。

如一坐在偏角落的位置裏,看著一屋子的芳澤郁渥、花團錦簇,忍不住露出一個淺笑。她饒有趣味地品咂著各位小姐夫人的穿著打扮和衣服首飾,心裏暗暗慶幸這次不虛此行。

這時,她忽然看到了一個女子的側影。那女子身穿一身杏黃色的衣裙,坐在花廳靠邊的位置,獨自吃著茶。杏黃色是今年京都的流行色,穿的人頗多,所以並不起眼。可那女子發上的金簪卻極爲獨特,似是很久沒淬過火,色澤有些黯淡,樣式也不是近些年流行的新款。

雖然那女子跟她隔了好一段距離,看不清那發簪的具體細節,但只這麽驚鴻一瞥,如一頓時眼前一亮!

她肯定沒看錯,那支金簪一定是古物,年頭起碼在百年往上。

正胡思亂想的時候,戴著金簪的姑娘突然起身,一直候在一旁的丫鬟立刻跟上,主仆二人一前一後離開了花廳。陽光透過樹木投射下來,恍惚間,那女子頭上的金簪中似有五彩流光,一閃而逝——

剛才那一瞬間,如一甚至覺得自己眼花了。隨後她心裏驟然一緊,莫非那是……

來不及多想,她趕緊起身跟了上去。

然而事情就是這麽不湊巧,她還沒走出花廳,卻遇到十幾個手捧食盒的丫鬟,她只能側身避開。就這麽被阻了半盞茶的工夫,那主仆二人已然不見蹤影。

如一悻悻地往回走,心裏著實覺得無比可惜。剛才那一幕她絕對沒有看錯,只是她還沒能驗證一下她的想法,那人已經走遠了,看來她只能回去守株待兔了。

就在這時,如一忽然覺得腹痛難忍。她攔下一個路過的丫鬟,問明茅廁的位置,快速趕了過去。出來後,她本想往花廳方向走,然而她到底還是對趙府不夠熟悉,走著走著,她忽然發現人越來越少,院子也越來越安靜,就連賓客的吵鬧聲都已經聽不見了。

她這是……又迷路了?打小她就是個路癡,從來都不辨方向,小時候沒少讓她師父頭疼。沒想到今天就這麽片刻的工夫,她竟然在這種地方迷路了!這要是傳了出去……

如一頓時覺得自己想哭。她就跟無頭蒼蠅似的亂走了一段路,擡頭一望,前方不遠挂著兩盞紅燈籠,還有兩個紅綢結成的碩大同心結。

這……這是到了內院……莫非是婚房?

她正要轉身離開,房門突然從裏面被推開,一個人走了出來。那人身披鬥篷,梳著未婚女子的發髻,頭戴金簪。出門時,那女子下意識地挽了一下額前發絲,手肘帶起了披風,胸前露出一團醒目的殷紅色。

正在錯愕間,如一突然感覺身後有人影一晃而過。未等她反應過來,後腦已經被人用棍子狠狠地來了一悶棍。

劇痛瞬間襲來,一陣天旋地轉後,她倒在地上,昏迷過去。

……

“小姐,今天後廚太忙了,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喜歡吃的……”

也不知道過了多久,直到外面隱約傳來了說話的聲音,如一才悠悠醒來。她撫摸著腦袋,好半天才從迷糊中睜開眼睛。

這是哪兒?她怎麽會睡在這裏?

入目之處是一雙紅色繡鞋,腳尖上繡著一對鴛鴦,繡鞋兩側繡的是層層不到頭的盤金回紋。

一名女子身著嫁衣,躺在淩亂的被褥上,面部朝上,看上去像是睡著的樣子。

如一站起身,顫顫巍巍地往前走了兩步。

五感慢慢恢複,她的鼻子裏聞到了一股子濃郁到令人作嘔的百合香。

緊接著,一張可怖的臉闖入了她的視線。不,那已經稱不上一張完整的臉了,那張臉上的皮肉已去七八,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白生生的骨頭,像是被什麽野獸啃食過。唯有一雙眼睛還好好地嵌在眼眶之中,正怨毒地瞪著來人。

驟然看到這麽血腥的畫面,如一嚇得一個踉跄,被腳踏一絆,直接趴在了屍體的小腿上,與女屍來了個“親密接觸”,雙手和素淨的裙擺上瞬間染上了大片的血迹。

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,一陣眩暈感如波濤般席卷而來,胃裏隨即開始翻江倒海,四肢已經漸漸不聽使喚,冷汗一層一層冒出來。兒時的記憶不斷浮現在眼前閃回——血衣,白幡,上吊的母親……

此時,房間的門被人推開來。

“小……小姐?”

來人是個丫鬟,正好和如一碰了個對臉。丫鬟的目光一轉,結果就看到自家小姐直挺挺地躺在床上,臉部稀爛,血肉模糊。

“快來人啊,殺人啦!”

聽著丫鬟那撕心裂肺的慘叫,如一只覺得頭痛得更厲害了。

今日出門前她確實沒看皇曆,合該她倒黴。

丫鬟的叫嚷很快就吸引了旁人的注意,來得最快的是趙夫人。趙夫人顯然也沒有想到會發生這種事,她只看了新娘的屍體一眼,整個人就癱軟下去。

新郎趙新澹聞訊後匆匆趕來,臉上還帶著醉酒的紅暈。他一把撩開床幔,枉他一早做好了心理准備,還是新娘的慘狀嚇住,胃裏一陣翻江倒海,忍不住趴在牆角嘔吐起來。

看到不省人事的趙夫人和吐得昏天暗地的趙新澹,如一心中一陣發涼。

不到半盞茶的工夫,看熱鬧的、管事的、關心事態發展的……婚房已經被裏三層、外三層圍了個水泄不通。趙府上下雞飛狗跳,尖叫聲此起彼伏,趕過來的人,全都跟看鬼一樣看著渾身是血的如一。

如一第一次享受了萬衆矚目的……眩暈感。

就在她懷疑人生的時候,人群突然分出一條小路,隨後人群中傳來一陣丫鬟小姐們壓抑不住的狂喜:

“啊,快看,魏公子!”

“他?他就是丞相大人唯一的嫡子?”

“是他!上次侯府壽宴時我遠遠瞧過一眼,真真如同畫中人一般英氣!”

“哎呀呀,他看過來了!”

……

幾個膽子大的小娘子一邊小聲議論著,一邊面色羞紅。如此肅穆可怕的凶案現場,竟然詭異地湧現出幾分融融的春意。聽著這外面的議論,如一有那麽幾個瞬間感覺自己怕不是走錯地方了。

下一瞬間,如一突然理解了那些小娘子爲何如此花癡了。

眼前的這位年輕公子,一身青衣華袍,黑發如瀑,眉如刀鋒,目若朗星。

啧啧,果然生得俊俏,怪不得那幫小娘子個個面紅耳赤。

“她就是那個被當場抓住的疑犯?”

青衣公子的聲音悅耳好聽,但是透露著一股子不容亵渎的壓迫感。

“就是她!奴婢剛進門時,她正趴在我家小姐身邊……大人,可一定要爲小姐做主啊!”

小丫鬟的哭泣很有感染力,一時間,就連如一本人都覺得自己罪大惡極,怕是下十八層地獄都不解恨。

“你是誰?爲什麽出現在新娘的房間裏?”青衣公子不緊不慢地問。

狂潮般的記憶瞬間洶湧而來,如一又開始頭痛了。被人冤枉成凶人犯也就罷了,還要被這麽俊俏的郎君當成殺人犯來質問,此刻她恨不得當場在地上摳出一條地縫來,當場鑽下去。

如一低頭檢查了一下自己,衣裙完整,身上好像也沒少什麽,但是很快,她在自己的手上和裙子上發現了大片血迹。鮮血白裙,看上去異常紮眼。

完了,這次可算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。

又是一陣劇烈的頭痛襲來,如一剛想辯解,卻見那丫鬟目露凶光,死死地揪住了如一的手,一副隨時撲上來咬她一口的模樣。此刻她感覺渾身上下都使不出絲毫力氣,只能蔫蔫地任丫鬟拖著,眼睛直愣愣地盯著青衣公子腰間的玉佩。

等等,那枚玉佩上雕刻的不是常規花紋,而是兩行篆字。

如一頓時心中一喜——那是大理寺的令牌!

青衣公子被她盯得一愣,轉頭解下腰間的墨玉玉佩,遞給貼身的長隨。

“長秋,你拿著我的令牌去找趙尚書,請他幫忙把今日邀請的賓客名單找出來。另外派人將趙府嚴密封鎖起來,沒有我的命令,任何人不許離開。”

長秋領命,即刻驅散了新房外圍觀的人,半暈厥的趙夫人也被丫鬟攙扶回房。

空氣頓時安靜下來,唯有揪著如一不放的小丫鬟還在不停哽咽。

“在下大理寺正魏淩洲……”

果然是大理寺的人,如一心中大石落地。倒不是她對大理寺多麽信任,只是有一個這樣的人在,趙家人好歹不會直接處置她。

如一黑白分明的眸光掠過魏淩洲,帶著幾分絕處逢生的激動。

魏淩洲被她看得一愣,不知怎的,突然想起小時候他隨母親出門,路上看到的一只燕子。

風雨初霁,體型中等的燕子跌落在泥水中,翅膀上還能看到星點血迹,似乎是被哪個皮孩子用石頭砸的。燕子掙紮著想要起飛,可是受傷的翅膀和身下的泥水限制了它,它“啾啾”地叫著,模樣狼狽又可憐。

母親說:別看了,不過是只將死之鳥。

他隨母親登上馬車之前,回頭看了最後一眼,卻見燕子踉踉跄跄地飛了起來,被雨打濕的身體黑白分明,從他的眼前一掠而過。

那只燕子一直停留在他的記憶中,很久很久。

丫鬟的聲音突然打斷了他的回憶,“您是大理寺的官兒?太好了,這個女人殺了我家小姐,大人您快把她抓起來!”

魏淩洲看了一眼半身染血的紀如一,又看了一眼眼前的丫鬟。

“你是死者的貼身丫鬟?”

丫鬟抽噎道:“是,奴婢叫素荷。”

“先不忙抓人,你來說說,到底發生了什麽事。”

素荷聞言頓時涕淚交橫,“我家小姐從卯時起就沒吃過東西,實在饑餓難耐,就吩咐奴婢到廚房取些糕點,奴婢回來時就看到小姐渾身是血地躺在床上,這個女人就站在一旁。”

所有人的注意力又一次集中在如一身上,趙新澹用袖子抹去嘴角穢物,大踏步走了過來,眼神如虎豹般嗜人。

“是你殺了我娘子!”

“不是我,我沒殺人!”

如一委屈的攥緊了拳頭,表情悲憤。

魏淩洲正色道:“趙公子,我理解尊夫人遇害,你心中悲痛。此女子雖可疑,但也不能僅憑丫鬟的一面之詞就斷定她是凶手。更何況,丫鬟也沒看到她親手殺人,還請趙公子少安勿躁,待我審問完此女再說。”

趙新澹眼中盡是不忿,但到底沒再說什麽。

魏淩洲對如一稍加打量,開口問道:“你是什麽人?”

如一跪倒回話,“回大人,小女子名叫紀如一,在京中經營了一家首飾店,趙公子大婚,趙家小姐在我店內訂了幾套頭面首飾,要趕在喜宴這天戴,今日我是來送首飾的。”

“送首飾也罷了,你爲何會出現在新房?”

如一十分無奈。

“小女子送完首飾後,留下參加婚宴。大約申時二刻我去如廁,期間經過新房,遠遠看見有人從新房走出來,她的胸前染有紅色,似是一片血迹,我覺得不對勁,就想走過去查看,沒想到突然被人打暈,醒來時就躺在新房中。大人不信可以讓人查看,我後腦還有腫包。”

趙新澹面色猙獰,“你說不是就不是?依我看你就是行凶後被丫鬟撞見,這才巧言狡辯。腦後腫包完全可能是你自己做的手腳!”

如一欲辯無言,趙新澹凶狠地扯住她的胳膊,看樣子想要動粗。

魏淩洲擡手攔住了他,“趙公子,如果你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,就請先出去。”

二人僵持片刻,趙新澹只得撒手,半天才咬著牙回了一句,“……我不出去,我要在這裏看著這個女人。”

“那就請趙公子勿要沖動,畢竟被害者是尊夫人,我想你比任何人都希望抓到真凶,而不是隨意找一個人抵罪。”

趙新澹終于不再說話,郁郁地站在角落裏,一雙眼死死地盯著紀如一。

魏淩洲問素荷,“素荷,你離開的時候,新房中只有周婉兒一人嗎?”

素荷咬了咬唇,“不是的,當時素梅和兩個二等丫鬟在屋裏陪著小姐,其他人守在院中。”

此時新房的院子裏已經聚集了不少人,大多數都是趙府的下人,最顯眼的是跪在房門外的七個人,他們有男有女,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深切的恐懼和惶惑。

圍觀的小丫鬟抻著脖子瞧熱鬧,一邊還輕聲問身邊的人,“這些人是誰呀?”

年紀較大的丫鬟敲了一下她的頭,“這你都不懂?這幾個是少夫人從娘家帶來的下人,少夫人是大學士家的千金,這樣的大戶人家,能帶八個陪嫁呢。以後你可多學學規矩吧,別整天就想著吃。”

小丫鬟輕輕抽氣,“少夫人死了,他們可怎麽辦?”

“就是說啊。”大丫鬟聲音變得有些模糊,“趙府容不下他們,回去肯定會被發賣,誰讓他們沒保護好自己的主子呢?下人的命啊,就是這麽賤……”

魏淩洲此時的疑惑是,這麽多下人守在院中,周婉兒遇害的時候,他們都睡著了嗎?

魏淩洲正要吩咐下人去找周婉兒的陪嫁丫鬟,沒想到剛開門就看到七個人整整齊齊跪在門外。

“你們……都是周婉兒的陪嫁?”

跪在最前面的一名年輕女子膝行兩步,渾身顫抖,“是,奴婢素梅。”

“周婉兒遇害的時候,你們都在哪裏?”魏淩洲問道。

“小姐打發素荷去廚房取糕點,之後她說氣悶,就讓我去取個搖扇過來,趙府地方大人又多,我找了很久,回來的時候就聽人說……說小姐遇害了。”素梅伏地大哭。

“你們呢?”

幾個下人面面相觑,魏淩洲指著年紀最小的丫鬟,“你來說。”

小丫鬟明顯緊張了,眼淚瞬間湧出眼眶,“奴……奴婢……小……小姐說……她說……”

魏淩洲看出小丫鬟有些結巴,他沒有惱怒,反而溫言安慰,“別著急,慢慢講,講不好也沒關系,只要把你聽到看到的說出來就行。”

在魏淩洲的安慰下,小丫鬟終于沒那麽緊張了,開口說道:“小姐……小姐說她不喜歡人多,還說我們幾個連日裏辛苦了,讓我們幾個到後頭吃酒去,她身邊有素荷和素梅姐姐服侍就夠了。”

這麽說周婉兒身邊沒人,竟然是因爲她自己緣故。

“大人,是鬼害死了我家小姐嗎?”小丫鬟紅著眼眶問道。

“爲什麽這麽問?”

“我剛剛偷聽到趙家下人說話,他們說小姐的八字輕,才會招惹來啃臉皮的女鬼。”

“無稽之談。”魏淩洲淡淡說道。

“素荷,你去廚房取糕點用了多長時間?”

素荷的表情有些羞愧,“奴婢不熟悉趙府,所以前後用了大約一炷香。”

這麽短的時間裏,凶手是怎麽准確的摸到新房來,還毫無聲息地殺死了周婉兒?

正思量間,長秋匆匆趕來,他將令牌交還給魏淩洲,接著又交出一本冊子,“公子,賓客的名單在這裏,趙府的幾個出入口也派人守好了。不過尚書大人說,各位大人都有公務在身,不能一直耽擱在趙府,最多兩個時辰就得離去。”

言下之意就是只能給魏淩洲兩個時辰的時間查案,時間到了,趙府就必須敞開大門放所有人走。

兩個時辰?魏淩洲皺了皺眉,兩個時辰短了些,能做的事情著實有限。

魏淩洲低頭查看賓客名冊,趙府果然豪氣,來訪的賓客中只朝中官員就占了好幾頁,他重新將名冊遞給長秋,“你去找趙府管家,讓他確認名單上的人有誰長時間離席,各府下人也需互證。”

長秋轉身欲走,魏淩洲忽然叫住了他。

“長秋,叫人通知仵作了嗎?”

長秋搖頭,“公子,李仵作摔傷了腿,近日不能走動,張仵作跟著陸大人到外地勘驗去了,今天不一定能回京城。”

魏淩洲略一思忖,“這樣,你先去找尚書大人,讓他派人到京兆尹衙門去借一個仵作過來,要快!”

長秋再次離開,魏淩洲回頭一看,紀如一還跪在地上,她的臉色蒼白,神色帶著難掩的疲憊,魏淩洲這才想起來,紀如一是被人打暈了扔進來,頭上還帶著傷。

“紀姑娘,你身上有傷,起來回話吧。”

如一跪得久了,又受到血腥味的影響,起身時站立不穩,眼看就要倒下,一條有力的臂膀把她扶住,還順便遞給她一條手帕。

“你的頭上有血,擦擦吧。”

如一接過擦拭了額頭和後腦,果然看到有血迹,她低聲道謝:“多謝大人。”

“你說你見到了凶手的樣貌?”

如一搖搖頭,“當時間隔有些遠,我並沒看清她的容貌。”

魏淩洲沉吟,“那你是否還記得凶手的穿著打扮。”

“她的穿著打扮我記得很清楚,但我怕說的不夠准確。大人,我略通丹青,能否允許我畫下來?”

“可以。”

素荷在魏淩洲的示意下打開箱籠,拿出一套文房四寶,把紙攤開放在桌上。魏淩洲親自上前拿起墨條開始磨墨。

如一拿起筆,略一沉吟,就在紙上開始描繪。只見她面容沉靜,睫毛纖長,陽光打在她的臉上和手上,那只靈活的手仿佛在畫紙上跳舞。如果不是她身後躺著一具臉部稀爛的女屍,還真能讓人歎一句歲月靜好。

如一畫得很快,不過寥寥數筆,紙上就呈現出一個女子上半身的完整輪廓。女子挽的是發髻,頭上戴的首飾,身上衣服的款式全都惟妙惟肖的繪制出來,只有臉部是空白的。

畫完如一擱下筆,“大人,雖然不能保證一模一樣,但也有八九分相似。”

魏淩洲看著桌上的畫,心中生出幾分贊賞之意。這位紀姑娘說她略通丹青實在是謙虛了,把略通換成精通還差不多。

他拿起畫像端詳,“這女子身穿披風?”

“以我所見確實是披風。”

難怪魏淩洲會疑惑,時值九月,雖然早晚會有些涼,但加一件厚衣就夠了,遠遠沒到穿披風的程度。

如一主動解釋,“那女子胸前的血迹是掩在披風下的,若不是她擡了下胳膊,我也不可能看到。”

“好。”魏淩洲略一端詳就把畫像遞給了趙新澹,“趙公子,請你把這幅畫像給趙府的下人傳閱一下,說不定還有人留有印象。還有,一定要下人仔細搜查,無論是血衣、凶器,還是任何可疑事物都不要放過。”

趙新澹沉默地離去,不久後趙府的下人全部被調動起來,找人的找人,尋物的尋物。大多數賓客都留在花廳和中廳之中,趙尚書端坐主人位,雖然極力掩飾,但仍掩不去眉宇間的陰沉之色。

好好的喜事變成白事,任誰都會覺得晦氣。

趙府管家氣喘籲籲的進入中廳,小聲禀報:“老爺,有下人在禁苑發現一件血衣,還有……”

一想到那可怖的畫面,趙府管家的面色變得青白。

“還有什麽?”

“還有一張碎裂的臉皮,下人認不出,應該……就是少夫人的……”

趙尚書的面部抖了抖,“派人去告訴魏淩洲,還有……讓下人收斂些,不該說的話統統給我咽進肚子裏!”

新房之中,魏淩洲踩在腳踏上,正近距離地觀察著女屍。

女屍身上的嫁衣好好地穿在身上,並不十分淩亂, 就是說她在死之前並沒掙紮。這幾乎是不可能的,除非她當時已經失去了意識。

可是在她的陪嫁丫鬟離開之前,她還一切正常。

素荷說周婉兒從卯時起就沒吃過東西,新房裏也沒看到茶壺水杯,就是說致使她昏迷的因素不會藏在吃食裏,那麽究竟是什麽原因呢?

如一看似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,其實雙眼在不停地觀察。魏淩洲雖然看起來可信,但她卻不能把身家性命全都托付給官府中人,她要抓住任何一個能證明她無罪的證據!

突然她指著最靠近床榻的窗子說道:“大人,那扇窗子上有個孔。”

魏淩洲順著如一指點的方向看過去,那裏是一扇木格花窗,窗上糊的不是便宜的桐油紙,也不是好看卻不能防水的絹綢,而是只有少數人家才用得起的明瓦,明瓦防風防水不易破,透光率好,陽光映照下上面還泛著一層淺淺的珠光。

如一的手在窗子上擦拭了一下,說道:“大人,這明瓦窗是羊角煎熬成液制成的薄片,比一般的雲母片和蚝殼要結實一些,想要戳出一個孔,必得是鋒利之物。”

明瓦窗上的孔呈三角形,大概只有一粒黃豆大小,位置又刁鑽,如果不是如一細心,很容易就被人忽略掉。

魏淩洲眯起一只眼,俯身朝外看去,喃喃說道:“位置偏矮,形狀也不對。”

看如一面帶不解,魏淩洲順口解釋道:“黑市裏專門販賣一種迷煙,是放在竹管中的,只要把竹管捅進窗子一吹,片刻後就能將人迷倒。”

如一恍然大悟,“竹管是圓形。”

她一想了想,“大人,如果在窗上戳孔不是特制物品,我覺得很可能是女子的發簪。”

“哦?”

如一抽出自己頭上的發钗,亮出發钗尾部,“一般發钗爲了方便女子佩戴,都會制作成扁形或者圓錐形,但是有一種花筒簪,因爲形狀比較特殊,通常都會做成三角形。近些年來發飾年年出新,花筒簪還是老樣式,已經很少有女子戴了。”

魏淩洲警覺地看向如一:“你是不是發現什麽了?”

如一微微颔首:“剛剛……我在素梅頭上看到一支並頭花筒簪。”

魏淩洲目光一凜,走到門外,素梅等一幹人還跪在外頭,各個淒風苦雨。魏淩洲走到素梅跟前,仔細端詳片刻,然後一把抽出她頭上的一支發簪,確認了一下,發簪的尾部果然是三角形的。

素梅被抽出發簪後,驚疑不定地看著魏淩洲。只見魏淩洲走到窗前,將發簪的尾部插進那個孔中,二者嚴絲合縫,一絲不差!

看到這一幕,素梅的臉色變得煞白。

魏淩洲揚了揚花筒簪,“素梅,你有什麽解釋?”

素梅面色慌亂,“大人,不是我做的,我一直守在小姐身邊,只在取扇的時候離開了一段時間,趙府的下人可以爲我作證。”

魏淩洲沒理會素梅,反倒走到窗子跟前,窗下有個花圃,栽種了幾株植物,因爲花期已過,所以只見綠葉不見花,但那植物生機勃勃,倒也養眼。

魏淩洲指著花圃中的植物說:“如果我沒看錯的話,這一株是魏紫,旁邊那株是白屋公卿,都是牡丹中的名品。京都向來有“迎新婦,移牡丹”的習俗,移栽牡丹需在細土中摻上一定分量的白蔹粉,防止病蟲害。如果是幹土,人踩上去沾到的泥土有限,可偏偏昨夜一場急雨,此處泥土濡濕,你在這裏停留過,鞋底必然會沾上摻著白蔹粉的濕土。我只要找個經驗老道的花匠驗一驗,就知道你鞋底是否沾到過白蔹粉。”

魏淩洲一番話說得素梅面若死灰,她跪伏在地,承認窗上的三角孔確實是借取搖扇的時機戳的。

“暗中窺視主人,你要做什麽?”魏淩洲厲聲問道。

素梅全身抖若篩糠,眼中卻透出不甘來。如一覺得比起剛才的大哭,此時的她更真實。

“我哥哥好賭,卻十賭九輸。前些日子幾個賭坊打手找上我爹娘,說我哥哥欠下賭債,如果不還就廢他一手一腳,我爹娘只好把房子賣了給他還賭債,可還是不夠,二老一把年紀了要豁出去做苦工。這樣的哥哥廢了就廢了,可我爹娘何辜?”素梅通紅的眼眶中慢慢溢出淚來。

“我沒有辦法,只好向小姐求助,可小姐自诩高潔,向來最厭煩這樣的事,她訓斥了我幾句,還說再拿這種事來煩她,就把我賣掉。多年的主仆情意,就換來這種結果!”素梅眼中的淚慢慢被恨意取代。

“所以那個人找上我的時候,我沒有拒絕。”

“那個人是誰?”魏淩洲問道。

“她說她是新姑爺的通房,擔心小姐進門後會對付她,所以想先下手爲強。她給了我一道招鬼符,讓我放到小姐的床榻下面。我本來有些猶豫,不過她給了我一百兩銀子,我就答應了。”素梅心灰意冷,問什麽說什麽。

“我趁著爲小姐整理嫁衣的時候,把招鬼符塞進了床榻的縫隙裏。但我心裏還是不安,就趁著所有人都離開的時候,想要偷看一眼。”

“你看到了什麽?”魏淩洲冷靜的面孔有些波動,周婉兒就是在所有人離開後遇害的,素梅選擇的時間點十分湊巧,說不定她看到了凶手!

“我看到小姐在房中來回踱步,然後她走到香爐前,扔了什麽東西進去……好像是一封信,之後我就離開了。”

魏淩洲進屋後快步走到香爐前,裏頭只有薄薄的一層香灰,如一抽出發钗在香灰中撥了兩下,底下露出一點兒未燃盡的紙屑。

魏淩洲又回到床榻前,伸手在被褥底下摸了摸,片刻後抽出一張黃色的符紙,上面用朱砂畫著一些歪歪扭扭的線條。

“看來,這招鬼符,還真招來一個催命的“鬼”呀。”魏淩洲感歎著把黃色符紙拍在桌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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